德国政府最近公布了一项养老计划草案,其中的一个数字引发了很大的争议。在这份计划中,至2031年,德国的养老金水平维持在当前平均工资水平的48%。这直接意味着,承担养老金的劳动就业者的负担将会进一步加重。与此同时,不容忽视的背景在于,德国的老龄化问题正在加剧当中,进入养老阶段的人群在增加,劳动就业者人数却止步不前,甚至还会萎缩。而争议点主要在于,德国的老龄化负重难道就该由年轻一代来承担吗?
这里的48%的养老金水平,并不意味着退休者的养老金为其工作时期工资水平的48%,而指的是所谓标准养老金与所有参保人平均收入的比率。具体计算方式为标准养老金扣除医保和护理保险之后的净值除以当前平均工资扣除四项社保之后的净值。标准养老金适用于那些工作年满45年,且一直持续赚取平均工资标水平,并按照平均工资标准缴纳养老保险的人。由此,该公民在退休时正好积累了 45个养老金积分。按照2025年7月的标准,每个积分对应的养老金金额为40.79 欧元,因此,标准养老金为税前1835.55 欧元。2025年,德国平均工资暂定为税前年收入50493 欧元。
设定这样一个水平线,初衷在于保障养老金的稳定性,从而避免老年贫困化现象。而引发争议的并不在于它良好的意图,而在于它关涉到钱,以及谁来出钱的问题。
先来看一下德国目前在养老金上的支出。德国公共养老保险机构(DJV)今年预计支出约4210亿欧元,而资金来源主要就是缴纳法定养老保险的雇员和雇主,以及约1120亿欧元来自联邦政府预算,而后者其实就是纳税人的钱。所以,对养老金水平的硬性规定,直接意味着对雇员、雇主和纳税人的硬性负担规定。而且,雇员缴纳的公共养老保险占工资比例也在增加当中,到2030年,将由目前工资的18.6%增至20%。
德国的老龄化程度让问题雪上加霜。1962年,缴纳公共养老保险人数与领取养老金人数的比例大约为6.05:1,2022年,该比例已经变成2.15:1。而且,随着德国 “婴儿潮一代”进入了和即将进入退休年龄,养老任务只会更加艰巨。与此同时,法定退休年龄也在推迟,这也意味着劳动就业者需要工作的年头也在增加。德国目前的退休年龄为67岁。
自德国东西统一以来,养老金开支占德国联邦政府预算的比重一路上涨,该比例目前为20%。而联邦历年向养老金输送的资金占GDP的比重也在上升当中,由1970年的1.6%演变为2024年的2.5%,不过,最高峰为2004年的3.4%。如何覆盖一路攀升的支出?如果在不增加税收的前提下,只能靠政府举债。目前,德国政府债务占GDP的比例为62.2%,2000年时该比重为59.2%。其实,长期以来,德国都严格遵守代表财政严苛纪律的债务刹车,但随着德国加大对国防的支出,德国计划2026年开始打开债务的闸门,而增加的债务也会成为下一代的负担。
更严峻的是,在可预见的未来,光靠公共养老金远不能实现老有所依。养老金的增长幅度远远小于工资的增长。在过去的55年当中,德国养老金的最好时期是在1982年,当时达到平均工资水平的58%,而今该比例为48%。
光靠公共养老金甚至都无法避免老年贫困现象。当然,德国语境中的贫困并非贫困国家中威胁到生存的贫困,而是相对贫困。根据欧盟收入和生活条件调查中的定义,如果一个人的收入低于总人口收入中位数的60%,则被视为面临贫困风险。2024年欧盟收入和生活条件调查的最终结果显示,德国单身人士的贫困线为每月净收入1381欧元,这意味着德国有15.5%的人口面临贫困风险。而65岁及以上人群的贫困风险率为19.4%,约为354万人。按绝对人数计算,这意味着贫困人口增加了约30万人。75岁及以上人群的贫困风险率则为19.1%。
不过,来自德国经济研究所IW的研究表明,标准的贫困统计数据主要关注收入,而通常忽略了财富。该研究表明,一些65岁以上的老年人拥有相当可观的积蓄。2023年,一方面,有一半的家庭拥有的储蓄至少达到17.2万欧元。另一方面,财富最少的30%,其财富不到1900欧元。
为了陷入贫困,很多德国人除了缴纳公共养老保险,还不得不购买私人养老保险,或者选择其他投资方式。由此,在辩论48%这个养老金水平时的另一个视角在于,用更高公共养老保险比例和更多的纳税人的钱来保障一定的养老金水平,可能会带来极大的机会成本。也就是说,用这笔钱当中的部分用于投资其他产品,可能会带来更高的保值。
其实,问题的本质不仅仅涉及到养老金领取者和养老保险支付者之间的利益分配。德国经济研究所DIW提出了“婴儿潮一代互助附加费”方案,提议高收入退休人员应缴纳额外费用,用于补贴低收入人群,从而主要用于解决老年贫困问题。也有经济学家提议对富人增税,比如以提高遗产税来填补养老金这个的巨大资金窟窿。
说到底,如何解决养老金问题,不仅事关代际公平,同样也事关社会公平和收入再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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