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工党全国大会的隐形权力——华人党代表的亲历笔记

{"text":[[{"start":9.04,"text":"每年9月至10月，英国主要政党依次召开全国大会。自民党通常在9月中旬、工党在9月底、保守党在10月初。媒体称之为“Conference Season”，这是英国政治日历中最重要的舆论节点之一。"}],[{"start":24.74,"text":"十年来，我以不同身份陆续出现在这些会场：曾以BBC中文网特约记者的身份进入保守党大会；以党员身份参与过自民党大会；而今年9月底，我首次以工党全国代表（delegate）的身份参加会议——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不仅因为这是执政党的大会，更因为“党代表”在英国政党结构中，确实拥有真实的权力与特别的优待。"}],[{"start":48.65,"text":"大会主场设在利物浦的 ACC（Arena and Convention Centre Liverpool）。主入口外警察众多，发放会议传单的志愿者与抗议人群交织。进入会场要经过多重安检，行李得像机场一样过安检带。代表证早早寄到我家，上面标着我的姓名、所属支部、代表座位编号与二维码。持代表证件意味着能进入大会核心会场——首相演讲、部长发言、动议投票、党内选举等关键环节都在这里进行。"}],[{"start":null,"text":"

"}],[{"start":79.09,"text":"与保守党或自民党大会不同，工党至今仍保留正式的代表制度。这些制度性的“优待”并非身份特权，而是工党百余年来组织结构的延续。"}],[{"start":90.60000000000001,"text":"在英国三大主要政党中，工党是唯一仍保留正式代表大会制度的政党。保守党大会更像是一场领导人演讲与政策展示的年度盛会，不就党纲进行表决；自民党大会则实行“一人一票”，由全体与会党员共同决定政策。工党则介于两者之间：它保留了以代表为单位的投票机制，并由地方选区工党（CLPs）与附属工会及社团（Affiliated Trade Unions and Societies）各占50%的投票权重。"}],[{"start":null,"text":" "}],[{"start":118.03,"text":"工党成立于1900年，前身是“劳工代表委员会”（Labour Representation Committee，简称LRC）。这一组织由英国工会大会（TUC）推动，集结了工会、地方工党组织和社会主义社团等力量，旨在让工人阶级在议会中拥有独立代表。由于工党起源于工会运动，它自创立之初便沿用了工会的代表大会模式——不是个人投票，而是由各成员组织推选代表，代为表达集体意志、提出动议、并选举领导层。换句话说，工党全国大会（Conference）自诞生之初就承载着“联盟协商”的功能，而非单一政党内部的“党纪表决”。"}],[{"start":157.87,"text":"这一传统延续至今。现代工党大会的代表体系仍由两大板块组成：地方选区工党（CLPs）与附属工会及社团（Affiliated Organisations），双方在大会上拥有对等的50%表决权。代表在大会上享有三项核心职权："}],[{"start":173.65,"text":"•投票权：就党章修订、政策动议（motions）及各类报告进行表决；"}],[{"start":178.94,"text":"•发言权：按议题与时段分配的发言机会，代表所属组织陈述立场；"}],[{"start":185.31,"text":"•选举与问责权：参与国家执行委员会（NEC）等机构的选举，对领导层进行制度性监督。"}],[{"start":192.84,"text":"在大会召开前，相似议题的提案会通过由大会安排委员会（Conference Arrangements Committee, CAC）主持的“合成会”（compositing meeting）进行整合，形成最终的“综合动议”（composite motion）提交全体代表表决。"}],[{"start":203.36,"text":"自上世纪90年代布莱尔政府改革以来，工党设立了国家政策论坛（National Policy Forum, NPF），与NEC（National Executive Committee, 工党的“中枢神经系统”：它在大会与基层之间传导决策，在领袖与党员之间维系纪律，是工党得以在“联盟式结构”下保持统一运作的关键机构）一道成为政策形成的主要机制。一年一度的全国代表大会仍是工党政治生活的最高舞台，但其表决结果更具政治信号与方向性意义；多数政策文本与细化方案如今在NPF—NEC体系中讨论和批准。尽管如此，代表大会依然是工党“来自运动、服务工人”传统的象征：它让成千上万的普通党员、工会成员得以在全国舞台上与部长、大臣甚至首相同台发言。哪怕只是几分钟的发言，也体现了一种延续百年的政治平等。"}],[{"start":255.24,"text":"这种政治平等，还体现在两个层面。"}],[{"start":258.52,"text":"第一，党代表招待会。大会正式开始的前一天，工党为代表举行简短而温馨的欢迎仪式。会场设在ACC的一间大会议室，设茶水与咖啡。主舞台下方，以各Region（地区）为单位竖立站牌，方便代表找到各自的组织。全场几乎无座位，代表们自由走动、相互寒暄。起初我以为只是代表间的社交，没想到不久便陆续出现多位大臣与内阁要员。英国官员与议员向来没有官架子，但工党大臣的亲民程度仍超出我的想象。只要直呼其名，他们便平等回应、自然交谈——完全是一种“同为党员”的气氛。"}],[{"start":301.37,"text":"第二，与首相的近距离接触。五天大会期间，政治、媒体、商业、慈善界的各类人物几乎都聚集在ACC会场及其周边一公里范围内。英国人向来克制，很少在街上追星或合影。我倒是在走向会场途中偶遇商务大臣彼得•凯尔（Peter Kyle），喊了声“Hi Peter!”便与他并肩走了几步。他刚从中国访问归来，笑着说与中方的会谈“建设性且积极”。"}],[{"start":null,"text":" "}],[{"start":330.48,"text":"唯一没在街上遇见的是首相斯塔默。没想到在地区党组织的招待会上，他意外现身——除了大臣，还有他本人！最初我也就是在台下照相，一边想着他演讲完以后是否要找他合影。还在犹豫不决，他演讲完毕，很快就在保卫人员簇拥下从后台撤退。我大脑都还没反应过来，两条腿就已经自发移动往前，心不跳，脸不红，声音也没发颤，两秒钟我就走到他身边，他那些保卫们没有半点表情，但也没谁阻拦我。我喊了声“Prime Minister（首相）！“，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三言两语介绍了自己是“英国华人理事会（British Chinese Council）的创建人”以及创建宗旨，他说：“Well done! Good for you!”然后我问能否自拍合影，于是合影。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我大概是全场唯一一位主动上前的党员。别人或许觉得我大胆，但那一刻我只是本能地去做了——因为我确实代表着一个还未被英国主流政治熟悉的社群。"}],[{"start":393.79,"text":"由于工党是执政党，许多希望获得政策支持的商业与慈善机构都会借大会寻求接触机会。换言之，这是英国政治网络最密集的时刻。短短五天，我结识的重要人士恐怕比平时一整年还多。这种“优待”并非针对个人，而是制度赋予代表的开放通道——让普通党员可以以平等身份进入政策对话的核心。"}],[{"start":419.04,"text":"在工党政治中，代表并不是荣誉称号，而是一种制度性的责任：要把地方声音带入全国舞台，把全国决策带回地方社区。对我而言，成为工党代表不仅是一场政治体验，更是一堂民主制度的实地课。它让我看到——政治的力量往往不在于权威的远近，而在于是否有人愿意走上前，举手发声。"}],[{"start":443.24,"text":"（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责编邮箱bo.liu@ftchinese.com）"}]],"url":"https://audio.ftcn.net.cn/album/a_1760077626_7653.mp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