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海洋在气候讨论中几乎总是缺席。在COP30上，一些与会者认为海洋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关注，尽管资金还没有跟上。
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António Guterres）在亚马逊城市贝伦的峰会上发表演讲，总结气候变化正在对全球海洋造成的影响：“变暖、酸化和海平面上升”。古特雷斯进一步表示：“保护森林和海洋并非慈善，而是法律和道德责任，也是理性的经济选择。”
巴西总统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在演讲中表达了同样立场：“作为真相大会，这届COP呼吁我们为森林、海洋以及人类本身达成一项契约。”
领导人的这些表态，让关心海洋的人们看到了希望。
“如果我们回顾2015年，‘海洋’这个词在《巴黎协定》中根本不存在，”美国斯克里普斯海洋研究所（Scripps Institution of Oceanography）的研究员克尔斯廷•伯根茨（Kerstin Bergentz）说。“五年前，你会说‘生态系统’、‘森林’或‘土地’。但如今，海洋已走进议程。”
海洋保护协会（Ocean Conservancy）气候政策主任安娜-玛丽•劳拉（Anna-Marie Laura）指出，COP30在海洋方面有一些重要的首次：世界领导人峰会首次设立了专门的海洋主题；29位特使中，唯有海洋特使在峰会上发言；COP30还首次举行了专门针对海洋的高级别部长会议。
“所有这些‘首次’都表明了海洋正在成为气候议程的核心，并影响实际行动。”劳拉向对话地球表示。
海洋承诺出台
海洋“走进议程”的迹象也体现在各国于COP30前提交的国家自主贡献目标（Nationally Determined Contribution，简称NDC目标）文件中。这些文件每五年更新一次。
斯克里普斯研究发现，相比2017年，新一轮NDC目标提及海洋的次数增加了四倍。
世界资源研究所（World Resources Institute）与海洋保护协会的另一项分析发现，截至目前，沿海和岛屿国家提交的NDC目标中，有92%包含了与海洋相关的气候行动。这一比例远高于2015年的62%。不过，在11月4日研究进行时，仍有约40%的此类国家尚未提交新的NDC目标。
然而，人们对这些承诺也保持谨慎。许多国家没有通过逐步淘汰化石燃料来稳定气温，而是将重点放在保护措施和栖息地保育上，以应对气候变化带来的影响。详情可参见对话地球最近对新一轮NDC与海洋的深度解析。
这也呼应了对COP30整体成果的广泛批评——最终文本仍回避了关于摆脱化石燃料的拟议路线图的讨论。
劳拉称这一遗漏“令人失望”，并补充道：“保护海洋的首要之举，就是逐步淘汰化石燃料。”
好消息是，六个国家在贝伦加入了“蓝色NDC挑战”，使签署国总数达到17个。该挑战由巴西和法国在今年早些时候的联合国海洋大会上发起，承诺各国在其NDC目标中更加重视海洋问题。
发起该倡议的国家在贝伦会议上承诺成立一个工作组，通过技术援助和融资渠道帮助实现NDC中的海洋目标。
海洋融资依旧短缺
在贝伦广为引用的一项统计数据显示，到2050年，海洋有可能弥补35%的“排放缺口”，即实际可能排放量与将全球升温控制在1.5℃所需排放量之间的差距。与会者指出，在许多讨论中，海洋更多被看作应对气候问题的潜在方案，而不是自身也面临气候威胁、需要解决的对象。
在贝伦广为引用的另一项数据显示，估计只有约1%的气候融资流向海洋项目。资金仍然是落实海洋解决方案和兑现NDC承诺的主要障碍。
劳拉表示：“更多的NDC涉及海洋，应当带来更多的资金支持，因为NDC本质上是各国应对气候变化的投资计划。”
巴西圣卡塔琳娜联邦大学教授、COP30海洋特使马里内兹•谢雷尔（Marinez Scherer）指出，资金问题在会议上被广泛讨论，尤其受到了民间社会的关注，但COP最终并未出台任何关于海洋融资的正式文件。
她还提到，会场上一个名为“一个海洋伙伴关系（One Ocean Partnership）”的组织宣布计划到2030年筹集200亿美元，用以支持蓝色经济并保护红树林等生态系统。
非政府组织也在积极讨论在COP31上设立专门的海洋基金的可能性，该基金可能会借鉴巴西在其COP主席国任期内推动的“热带森林永续基金”模式。谢雷尔说：“但目前还没有任何具体成果。”
巴西的海洋治理纪录受到严格审视
作为COP30的东道国，巴西的海洋治理纪录在贝伦受到严格审视。
巴西及其总统卢拉试图在海洋议题上确立领导地位，推动“蓝色NDC挑战”，并承诺到2030年实现100%海域可持续管理。巴西的“行动议程”也强调了海洋议题，引导了COP会议中关于在正式谈判之外自愿为应对气候变化作出贡献的讨论。
但是，这一切努力与巴西在亚马逊河口开放化石燃料勘探的举措形成了鲜明对比。
联合国海洋大会上曾出现的批评在贝伦继续发酵。巴西气候观察站公共政策协调员苏埃利•阿劳若（Suely Araújo）表示，就在COP前夕，巴西颁发了一项新的石油勘探许可，这意味着卢拉在亚马逊河口深海“葬送了其作为气候领袖的主张”。
亚马逊原住民群体尤为愤怒，抗议者甚至一度因该问题及其他争议冲进了COP会场。
2026年“太平洋COP”落空
因为明年的COP不会在澳大利亚举行，一些海洋观察人士也感到失望。澳大利亚曾被普遍视为最有希望的主办国，并承诺与已经深受气候变化影响的太平洋岛国联合主办，而关于减排的讨论仍在拖延。
但在一番外交博弈之后，COP31将落户土耳其的安塔利亚，而非澳大利亚的阿德莱德。巴布亚新几内亚外交部长贾斯汀•特卡琴科（Justin Tkatchenko）在接受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 Pacific采访时表示：“这对太平洋地区来说是巨大的失望。”
一场筹备会议将于尚未确定的太平洋岛国举行，而澳大利亚已被承诺担任“谈判主席”的角色。
世界资源研究所海洋项目全球主任汤姆•皮克雷尔（Tom Pickerell）表示，这让他仍抱有一些希望，认为COP31仍有可能成为澳大利亚/太平洋提案所设想的“蓝色COP”。
“这让我持有谨慎的乐观态度，因为我们确实需要一个‘蓝色COP’，一个在头版中心位置以海洋为核心的COP，”他说，“我们已有以森林为核心的COP（COP30），以金融为核心的COP（COP29），现在必须有一个蓝色COP。”
无论未来温室气体排放如何变化，迄今为止的排放仍将持续使海洋升温数百年。然而，减排速度仍将对海洋升温的程度产生重要影响。因此，许多人希望海洋问题能够在气候讨论和政策中成为首要议题。
“几年前，我们根本上从未考虑过海洋问题，甚至连事后补充都算不上。”皮克雷尔说。
他表示，以那样低的起点来看，贝伦实际上是迄今对海洋最友好的COP之一。
林子晴对本文亦有贡献
作者简介：丹尼尔•克雷西（Daniel Cressey），对话地球海洋编辑，常驻伦敦，2024年加入对话地球。在此之前，丹尼尔曾在《自然》（Nature）、Research Professional News等刊物担任了20多年的记者。他拥有化学、科学史和新闻学专业的学位。他在对话地球负责的领域包括渔业、海洋保护与保护区、塑料和其他海洋污染物、气候变化与海洋酸化，以及海洋治理和海洋正义。
注：此文原载环境网站“对话地球”。FT中文网经“对话地球”授权转载此文。对话地球是一家关注气候变化与环境的非盈利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