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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战争

为何拜登未能完成以色列人质解救,而特朗普做到了?

何越:特朗普以舞台化手法压缩不确定性,把最能打动公众的“活人归家”置于外交优先级最高位,以多国联署提高“反悔成本”。

耶路撒冷与沙姆沙伊赫的两场高调仪式,标记着一场戏剧性反转:美国现任总统特朗普在极短时间内推动“停火—换囚”的第一阶段落地;而在此前的拜登任内,多轮框架久拖不决。如何解释这组对照?答案并不在“意志力”或“亲以立场”之争,而在于三层结构性差异:政策约束与价值边界、以色列/哈马斯的国内政治、以及“舞台化外交”对节奏与舆论的改写。

一、拜登的“框架政治”为何卡壳?

(1)多阶段方案的“后置不确定性”

拜登政府在任期内提出的“停火—人质—部队重置—人道援助—治理重建”的分阶段组合,曾获联合国与欧盟的整体背书(如安理会2735号决议所倡导的路径),并在2025年1月由拜登本人宣布达成阶段性安排与人质释放时间表。但该设计将大量“硬问题”(持续撤军、监控机制、武装降级等)放在后段,导致前段执行经常被对“下一段”能否兑现的怀疑所拖累。美方记录与转述显示,方案公布、有限释放、再度停滞的循环数度重演。

(2)以色列内政与联盟约束

以色列联合政府的右翼掣肘,使任何被解读为“对哈马斯让步”的动作都面临倒阁式政治风险。以媒与欧美报道均提到,哪怕只是第一批人质换囚,内塔尼亚胡也要承受来自右翼盟友的强烈反弹。这种“国内政治成本”将谈判空间压到极窄。直至2025年10月,以色列内阁才通过与美方最新方案相匹配的“全体人质换囚”决定,且反对声浪依旧不小。

(3)中介网络的疲态与摇摆

拜登时期依托的卡塔尔—埃及—美国三边斡旋在2024年曾数度停摆。卡塔尔公开表示在当事各方“未表现诚意”前暂停调解;这使得核验机制与停火线细节一再延期,套娃式的不信任循环加剧。

(4)价值与法治边界的自我约束

拜登团队在对外政策上强调人权、法治与战时行为红线,这为美国在盟友与地区伙伴中的长期信誉加分,却也削弱了与部分强人政权快速“交易”的灵活度。在涉及囚犯清单、人道通道、拘押条件等敏感议题时,拜登政府的程序化与透明化要求,客观上提高了达成“短期、可见战果”的门槛。

二、特朗普为何“短平快”?

(1)把“看得见的胜利”放在最前

特朗普政府的战术,是将第一阶段目标极度聚焦为“立即停火+大规模人质换囚”。这类成果具备强烈的可视化与可验证性,适合通过现场仪式与媒体话语迅速“锁定民意”。欧盟与多国政府在特朗普方案公布后密集发声“欢迎并支持首阶段”,亦在政治上形成了对各方的舆论围栏,降低了临门一脚的变数。

(2)强势撮合 + 同盟/伙伴的“仪式化背书”

关键一步并非技术文本,而是政治姿态与承诺的同步化:埃及、卡塔尔、土耳其与美国并列签署沙姆沙伊赫文件,将“调解者”从幕后推到台前,构成四边保证书;这使任何一方的反悔都需付出公开信誉代价。路透与英美媒体描述,这种“多角背书+高光时刻”的设计,正是把易碎的初段协议“钉”在台面上的方式。

(3)价值—交易取向差异带来的“对接效率”

与拜登的价值框架不同,特朗普在与埃及、沙特等强人型伙伴沟通时几乎不设人权条件门槛;而这些国家恰恰掌握与加沙局势、人质网络、人道走廊相关的关键杠杆。也因此,特朗普更容易在短时间内换取“象征性—实质性”的组合让步,并以高位政治仪式固化。这一差异,是他能在第一阶段“跑赢时间”的重要原因之一。其在耶路撒冷向议会发表的“战事结束”宣告与随后的埃及峰会,正是通过舞台化动作压缩反悔空间。

三、不是“拜登无能”,而是“结构使然”

若把拜登的“慢工出细活”与特朗普的“舞台化速决”简单对比为“能与不能”,便忽略了制度与政治经济学层面的差异。拜登路径追求程序正当、跨阶段可持续;但在以色列内政、哈马斯分裂、地区中介疲软的三重夹缝中,前置的人道安排与后置的安全—治理设计互相牵扯。特朗普则反其道而行:把象征性胜利放到最前,借此迫使后段议题顺延进入谈判桌。二者并非谁“更亲以”,而是“谁更敢把政治资本押在第一脚门楣上”。

此外,特朗普在公开场合倾向“先宣布胜利、再倒逼兑现”。美联社等媒体已经提醒其“结束八场战争”的表述言过其实,真正的硬骨头尚未开始啃;但这种“先定叙事—后塑现实”的方法,在第一阶段确实降低了变数。

四、第一阶段是“将军先手”,而非“终局胜利”

特朗普的成功在于以舞台化手法压缩不确定性:把最能打动公众的“活人归家”置于外交优先级最高位,以多国联署提高“反悔成本”,并以现任总统的权力与媒体聚光灯,形成政治事实。而拜登在任时的路径并非“无能为力”,而是制度—联盟—价值边界三重约束下的“稳妥但缓慢”。

真正决定中长期走向的,并非这两场绚烂的仪式,而是:

•是否能以可执行的安全—警务—司法机制,稳定停火线与社会秩序;

•是否能在以色列与巴勒斯坦内部,找到各自能承受的政治“最小公约数”;

•是否能为重建建立一套透明可审计的财务与监管体系。

若这些“看不见的工程”无法落地,“第一阶段”的胜利就可能沦为又一次短暂停火的循环。相反,若第二阶段的技术与政治设计真正严密,特朗普这次的“将军先手”就可能成为改变地区秩序的关键转折。

补充一句,与前拜登政府及英国斯塔默政府相比,特朗普所代表的极右翼阵营,对“以人为镜头”的媒体叙事有着极强的敏感度与操作意识——无论是以色列人质的归家,还是法国海岸的小船难民,皆被转化为可视化的政治素材。左派政府在人权理念上更为坚定,却在媒介节奏与舆论操盘上明显慢了一拍。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责编邮箱bo.liu@ftchines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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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陌度阡

何越(Yue He Parkinson),母亲、妻子、厨师以及双语作家。以英文撰写中国与世界;以中文撰写英国与世界。著有China and the West – Unravelling 100 Years of Misunderstanding 《揭开中西百年误解》、《让世界爱上中国美食(西方中餐大师谭荣辉自传)以及《撕裂的民主——“脱欧”阴影下的英国政治与社会》(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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