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浩和西贝之争,罗永浩抓住了大众的情绪,而西贝本身可能也存在诸多问题。撇开西贝的具体问题从行业着眼,就会发现,公众对预制菜的误解,对自身的误解,才是背后的真问题、大问题。
很多人觉得,“我花了现炒的钱,却吃了预制菜。”预制菜就一定要比小店现炒便宜,这本身就是认识上的误区。好的预制菜,比品质不好的现做,成本可能更高,自然也就更贵。街边夫妻店,买了最差的肉,现做一盆毛血旺,再加点色素,看起来很好看。另一家大型连锁品牌,用预制菜做一盆毛血旺。后者品质会更高,更安全。
形成这种误区的原因,是单一指标对比。罗永浩也是采用的这种单一指标对比法,逻辑是:现炒的更好-街边小店现炒-小店更便宜,所以你不是现炒为何那么贵?但西贝按照小店操作,肯定会不符合各种规范。所以你如果引入多维度的评价指标,你就会发现,大型连锁店可能肯定比小店安全。
一、消费者低估了现炒的价格。
在人工和租金都很贵的当下,现炒很贵。首先是炒菜的劳动价格。上海的话,请一个阿姨,3个小时做三四个人的菜,买菜、预处理、炒菜、洗碗,价格是100元。
然后就是场地。房子算500万,住50年,1年就是10万,一天300元。吃饭要用到的面积是厨房、饭厅,算三分之一,那就是100元。有了房子,还得有装修与设备。冰箱、洗碗池、水龙头、微波炉等等,还有厨房、饭厅的空调、灯光,桌椅板凳等等。100万的装修,分三分之一给厨房、饭厅,使用20年,平均到每天就是150元。
再加上50元的食材,这就意味着三个人,在家里吃一顿现炒饭,实际成本就是300元。
除了食材,其他的成本对于家庭来说是沉没成本,不再计算了。但对开店来说,这些成本都得分摊到食客身上。餐厅得地段更好,装修更好,隔几年还得翻新,服务员厨师都是年轻人,比一般中老年员工的价格更高,还要交社保。所,餐厅的现炒成本比家庭还要上升很多,在餐厅吃上一份完全按照家庭方式的现炒,估计人均起步价得在200元这个水平。
实际情况是,餐饮业采用预制菜降低的成本,已经在竞争中用来降低了价格。消费者看到的价格,已经是广泛采用预制菜后的价格了。现在餐饮艰难,利润不高,餐饮行业并没有因为预制菜,获得了超额利润。
二、消费者高估了自己对现炒的支付意愿。
现在舆论中对预制菜的呼吁很高,理论上,谁来满足这个需求,一定会店堂爆满。但为何餐饮业始终没有人来做这个事?
对消费者来说,真实的选择是这样的,一定的预算,是投向菜品、环境,还是非预制菜。年轻人约会,选烛光晚餐还是非预制菜;商务招待,是上一瓶茅台,还是选非预制菜?答案不言而喻。一家是号称杜绝了预制菜,但环境、菜品都差一些,而另一家采用预制菜,采用中央厨房,但环境更高档、菜品更好。后者肯定会在竞争中胜出。
本质上,高估自己支付意愿的本质,是高估自己对安全和品质的需求。讽刺的是,当无数人认可这个连锁预制菜和街边小店的比较,正好证明了消费者对食品品质并不在意,所以完全没有意识到小店现炒的安全问题。
所以,虽然舆论中对现炒菜的呼吁非常强烈,但有经验的餐饮经营者知道,这个需求是伪需求。消费者没有足够的支付意愿,撑起一家这样的品牌。所以,市场没有响应这个需求。这就是价格舆论和真实市场行为的不同。
三、价格舆论与真实市场行为是不同的
关于预制菜的舆论,本质上是花多少钱,应该得到什么样的东西。其实,这就是关于价格的舆论。
价格舆论现在是舆论中的很大一块,但价格舆论从来都是不真实的。
一家电影院因为观影人数少而倒闭了,舆论说该地区缺少电影院,当地消费者需要这家电影院。但当地消费者真需要这家电影院吗?实际上,正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消费者愿意掏钱买票看电影,电影院才维持不下去的。这个地区的消费者对这家电影院并没有足够大的需求。
反过来说,这家电影院生意很好,一座难求。舆论说这家电影院票价太贵了,消费者对此很不满意。但当地消费者真的不满意吗?看电影是一个非刚性需求,电影市场是存在竞争的,觉得票价贵,可以去稍微远一些的电影院或者不看电影。正因为消费者觉得价格可接受,这家电影院才一座难求。
更极端的例子,一个老板手上有100万的存货,但急需资金,自愿以60万元的价格卖掉了存货。虽然他亏本了,但对此时此刻的他,这桩交易对他仍然是有利的。但这并不会妨碍他抱怨,觉得自己吃了亏,抱怨这桩交易。
所以价格舆论总是激烈的。舆论中的情绪是如此的激烈,以至于掩盖了基本的常识。
这次舆论中一个很大的传播点,就是“冷冻了24个月的西蓝花”,似乎西贝使用的西蓝花真的冻了24小时。其实加快流转,是每个行业的诉求。没有任何商家会压24个月的库存,这会占用资金。
即便商业上的常识普通人不懂,但任何人都知道,保质期并不等于使用时间。冰箱里的各种罐头、速冻饺子,厨房里的各种调料,保质期都不短,但这并不意味着家庭会在最后到期之前才使用。但这个常识被一句“西蓝花比你孩子年纪还大”掩盖了。
价格舆论,注定是情绪化的。消费者这个角色,是掏钱的时候,才成立的,交易时才是消费者。在汹汹舆论中,他们有另一个名字:乌合之众。
更糟糕的是,当这种舆论影响到了政策,对预制菜实行强制标注的时候,这必然会使得老百姓产生一种印象:国家都在管,肯定不好。这不但会抑制餐饮消费,也会打击预制菜行业。
实际上,对于一个想选龙虾的男生,对于一个商务招待的老板,他们真想知道是预制菜吗?实际上,市场可以提供正向的标注方式,就是那些采用家庭式现炒的餐饮品牌,标注自己的优势——当然,很可能没人这么做,因为他们知道,这样做多半会倒闭。
一个类似的例子就是有机菜,那么,反过来说,强制要求使用农药、化肥的菜,又有什么意义呢?正向标识,已经提供了知情权——只要没有标有机的都是用了农药和化肥的。再次标出使用了农药和化肥,除了抑制消费、打击行业,给市场添堵,又有什么意义呢?
写到这里突然想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矛盾就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和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直白地说,就是想买,但买不起。这当然需要靠经济发展去解决。以前大家没有社交媒体,现在,人人都可以发声,但是,靠发声形成的价格舆论,是逼不出好的品质来的。说到底,市场经济中,品质是靠买出来的,而不是靠管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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